暮色浸透窗棂时,萧云天的指尖正摩挲着那枚飞燕衔花印。
砚台里新研的松烟墨倒映着琉璃灯,将笺纸上隐现的暗纹照得纤毫毕现——那竟是张嵌着金箔的斗宝会请柬。
\"青玉台的新兴艺术沙龙?\"郭启盯着请柬尾部落款的青铜兽面纹,指节捏得发白,\"大姑娘那位旧相识,去年不是刚用西洋透视画羞辱过翰林院的老学士?\"
萧云天用银簪挑开香炉盖,将请柬一角凑近跳动的火焰:\"他们这回弄了个'古今艺术擂台',说是要请西域幻术师对战咱们的皮影戏。\"青烟腾起的刹那,他瞥见请柬夹层里细若蚊足的朱砂小字——\"若畏战,焚之即可\"。
窗外传来巡夜人敲打梆子的声响,惊起槐树上两只夜鹭。
郭启还要再劝,却见萧云天突然将请柬拍在案上,震得那尊雨过天青釉观音像的衣袂都在震颤:\"把张老的紫檀木偶戏箱抬出来,再备三车澄心堂宣纸。\"
五日后,青玉台前停满镶着珐琅彩的西洋马车。
萧云天踩着满地碎金似的夕阳光斑进场时,正听见二楼雅座传来萧大姐姐旧识甲的笑声:\"瞧瞧咱们萧少爷,莫不是把祖传的绣房绣架都搬来了?\"
鎏金舞台上,新兴派的幻术师正操纵着会变色的琉璃灯。
苏新兴追捧者们戴着孔雀翎面具,每当台上爆出团紫烟,便齐刷刷举起嵌着夜明珠的折扇喝彩。
有个穿银丝襕衫的青年故意撞翻传统派席位的茶盏,碧螺春泼湿了张老装皮影的檀木匣。
\"让老夫来。\"张老拦住要发作的郭启,枯瘦的手指在浸湿的皮影上轻轻一捻。
潮湿的驴皮竟在他掌中舒展成薄如蝉翼的素绢,老艺人就着泼溅的茶渍运针,转眼绣出幅烟雨江南图。
二楼雅座的嗤笑戛然而止,连幻术师都忘了变换手中琉璃灯的颜色。
轮到传统派登台时,萧云天亲自将张老扶上红毡。
八十斤重的紫檀戏箱轰然开启,十二扇描金屏风次第展开成环形。
当老艺人苍老的嗓音唱起《兰陵王入阵曲》时,屏风上的皮影突然挣脱丝线跃入空中,金甲将军的投影与台下二十八盏宫灯的光晕交织,竟在穹顶凝成幅会动的敦煌飞天图。
\"这是...走马灯与皮影戏的结合?\"方才泼茶的青年下意识起身,镶满宝石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
苏新兴追捧者们的孔雀翎面具歪斜着,露出底下瞠目结舌的真容。
萧大姐姐旧识甲攥断了栏杆上垂落的珠帘,翡翠珠子噼里啪啦砸在西洋乐师的定音鼓上。
张老最后甩出水袖的刹那,十二扇屏风突然同时映出不同朝代的百工图。
老艺人咳着摸出那方\"观妙\"私章,在漫天飘落的金箔中印下朱砂款识。
满场静得能听见香炉灰落在铜盘上的簌簌声,直到某位穿月白襕衫的公子突然带头击掌,喝彩声几乎掀翻描金藻井。
萧云天倚着朱漆圆柱,看那些曾嘲笑传统艺术的人潮水般涌向张老。
正要转身吩咐郭启收拾戏箱,忽觉袖口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
回头望时,只瞥见一角绣着缠枝牡丹的雪青面纱,异香袭人的女子身影已隐入正在散场的人群。
他低头看向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和田玉雕的并蒂莲——花瓣上还凝着新鲜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