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整理画轴的老者头也不抬:\"萧公子往老朽药罐里掺蜂蜜时,可没问过老夫舍不舍得。\"苍老手指抚过琉璃镜面般的裱画糨糊,\"倒是您那位郭护卫,昨夜把二十八坊的染料商绑成端午粽子的手法,颇有几分当年朱雀卫的风采。\"
庭院里忽然传来郭启闷闷的声音:\"属下只是请他们尝了尝孔雀石粉调的酒。\"玄衣青年拎着食盒转过月洞门,腰间新换的鎏金蹀躞带在阳光下晃得刺眼——这是昨日某个哭着求饶的绸缎商\"自愿\"捐献的。
萧云天忽然将糖葫芦竹签掷向东南角的银杏树。
金叶纷飞间,三五个偷听的学徒哎哟着跌出树丛,怀里还抱着记满裱画口诀的桑皮纸。
\"明日浴佛节,记得把朱雀灯往东偏七寸。\"他漫不经心地掸去袖口糖霜,\"否则长明火映出的云纹要缺个角——周老先生,您说这算不算以牙还牙?\"
老者抚须而笑,浑浊眼底泛起水光。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西墙的《八十七神仙卷》,沉寂二十年的缠枝云雷纹终于在朱雀灯里活过来,青烟凝成的古篆沿着二十四道飞檐流淌,惊起满城雀鸣。
三日后,朱雀台旧址。
萧云天嚼着郭启新做的玫瑰酥,看年轻学徒们像采蜜的蜂群穿梭在裱画案间。
某个曾骂他\"纨绔败家\"的茶商正点头哈腰地捧来鎏金香炉,被他随手丢给正在学晕染技法的小乞儿当洗笔筒。
\"萧公子。\"胭脂铺的女掌柜提着缀满明珠的裙摆追来,发间点翠簪在春风里乱颤——这分明是上月从当铺赎回来的抵押物,\"当年是奴家有眼无珠......\"
\"李夫人可知这簪子上的翠羽,\"他忽然用银签子挑起对方鬓边颤抖的羽毛,\"要取自幼鸟颈间最细软的绒毛?\"满意地看着妇人瞬间惨白的脸色,转身将签子插进正在偷笑的郭启的发冠里。
暮色降临时,朱雀灯已点亮九百九十九盏。
萧云天倚在汉白玉阑干上抛玩虎符,看灯火将云纹投射在皇城墙头的琉璃瓦上,拼凑出半幅燃烧的星图。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大姐姐及笄那日,漫天孔明灯照亮了镇北侯府的鎏金匾额。
郭启忽然轻咳一声。
萧云天指尖微顿,半块枣泥糕跌进护城河,惊散一池描着金粉的河灯。
\"公子,礼部送来贺帖。\"玄衣护卫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三分,\"用的是......朱雀台旧制的洒金笺。\"
夜风突然卷起他腰间玉牌,叮咚声里,萧云天瞥见河灯深处有抹靛青流光转瞬即逝——那分明是周家独门秘制的孔雀石染料,却出现在本应焚毁于二十年前的宫灯残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