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冲笑道:“有刽子手,没监斩官?”
两人目交心通。
李嗣冲看出了何肆的恶趣,便要再添一把火。
将手中的降魔金刚杵当作“斩标”,高喝一声,“时辰已到,斩!”
何肆利落下刀。
恰如刽子气雄豪,便向咽喉下一刀。五脏肝心皆砉出,方知王法不相饶。
人头地上骨碌碌翻滚几圈。
死不瞑目。
李嗣冲与何肆相视一笑。
两人一唱一和,做了个斩讫报来。
何肆长舒了口气,怨怼道:“李哥你有些贪玩了,险些没叫他正法。”
李嗣冲耸耸肩道:“玩玩怎么了?你不也自愿配合的吗?说得你好像还真能把他给杀了似的。”
何肆没有说话,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谪仙宿慧来此,都是一场心识游戏,死了就是醒了,哪能顺着这心弦杀过去?
李且来之前说的乩仙降身的代价。
好像也没有直观体现啊?
而且他施展的这一招斩讫报来,并没有假手于人的感觉。
何肆甚至怀疑,是不是李且来言有些过其实了?
不过这戡斩终归是出鞘了,何肆有些赖皮地想着,不给它回鞘是不是就只算一次出刀?
不过很快,何肆听到手上有碎玉之声传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戡斩,环首上的一枚钱币忽然崩碎,李嗣冲反倒被眼疾手快,一把抄住。
何肆面色骤然苍白起来,一股虚浮之意从头顶心贯彻脚底,好像被抽去了全部精气。
就算之前江南之行,一路险死还生,还没有气机傍身,也不见有这么虚弱的时刻。
这还是有大黑天护佑的结果。
何肆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的精气不是凭空消失的,而是被抽去了戡斩之中。
顿时绝了侥幸,再不把刀归鞘,自己怕是有些吃不消哦……
戡斩插入刀鞘之中。
虚浮惝恍之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何肆当即又恢复如常,好似之前都是幻觉,从未发生过,一时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嗣冲就看何肆面色白了又红,却是没有太在意,还能是怎么回事?
一刀斩仙,托大了呗。
和自己一样,典型的腔调重过一切,一刀能解决的事情,甭管代价,帅就完事了。
李嗣冲低头看着手中列成两半的玉钱,呈岩灰之色,忽然“欸”了一声。
“这什么玩意?中心没孔的?”
那是怎么穿在环首上的?
何肆解释道:“是化外的神仙钱,稀罕物儿!”
言罢,他转头看向李嗣冲身侧的郑先庵,问道:“李哥,这位是?”
显然是不明身份,不好说话。
李嗣冲笑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镇抚司镇抚使,郑先庵,郑哥,我的厨司老大哥。”
郑先庵不介意李嗣冲的揶揄,厨司这个比喻,倒也贴切。
只是纠正道:“是前镇抚使,现在已经不是了,被他吃没了。”
何肆闻言,莞尔一笑。
北镇抚司负责诏狱,那这位就是狱卒头子了,修行霸道真解的李嗣冲没少把诏狱当做食肆,他能这般打趣,看来这郑先庵也是个可以亲之人。
何肆道:“那我就觍着脸也叫一声郑哥了。”
郑先庵微微颔首,客套道:“我见过你的,有你陪着,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显然这位有些自矜,只愿作点头之交,便直接腾出地来,让二者详谈。
李嗣冲却问道:“郑哥不是说这次出来,就不回诏狱了吗?这是要去哪里高就?”
郑先庵直言道:“回家睡觉,听宣听调。”
李嗣冲只是点头,说道:“大恩不言谢,有事您说话。”
郑先庵也点头,径直离去,也顺势带走了几位同袍。
何肆显化的丈六金身这才消散,大黑天归位背上。
露出地上身首分离的陵光尸体。
何肆揶揄问道:“李哥,你吃我吃?”
李嗣冲摇头道:“都别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肆笑道:“李哥还是这么严于律己。”
李嗣冲翻了个白眼,说到:“我才好了,你少来招我。”
何肆点了点头,大黑天在两人身上辗转一番,自然默契。
他知道李嗣冲的意思,是难得摆脱了恶鬼之苦,也不急着靠血食提升境界,这不得先去体会一下正常饮食的滋味?
何肆便不客气道:“李哥等会儿打算吃点儿什么?你做东,我们一起啊。”
李嗣冲嗤笑一声,“你还真好意思啊?”
何肆摊了摊手,“我没钱啊。”
李嗣冲缓缓摇头,笑吟吟道:“我是想好要吃什么了,但做东请客可不行,这玩意儿你干儿子吃了没够,我都得看机会才能匀着几口……”
何肆愕然,旋即摇头。
好个虎狼之词!
不过何肆又看到寒冬腊月,光着膀子的李嗣冲微微颤抖着身子。
这不是冻的。
没有气机傍身的李嗣冲,依旧不下力斗境界,只是依靠脏腑驱寒,远不如筋骨一抖抖擞来得方便有效。
何肆见状,便是一振脊背,后背大黑天又飞还出来,没入李嗣冲身上。
李嗣冲来者不拒,也是颇为受用,一息便呼出三条白练。
畅快道:“得劲儿!这外道可真好用啊。”
何肆假客气道:“可惜这不是我的修持,不然就送给李哥了。”
李嗣冲半开玩笑问道:“你说我给自己后背上纹一个管用不?”
何肆想了想,“不好说啊,大概是没用的吧。”
话锋一转,自己都笑了,“要是有用的话,我高低脚底板纹个刘景抟,每天走上一万步。”
李嗣冲闻言,眉飞色舞道:“浅了不是?不如纹沟子上,每天屙屎二十泡。”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不能再说玩笑话了,”何肆低头,看着一副灵蕴逸散的谪仙尸体,说道:“我趁热,浪费就可惜了,李哥不吃,我吃。”
说着,何肆张口就吐出了一口“鲜血”,落地变成一个推粪球的小红丸。
结果小红丸还没开始享受着饕餮盛宴。
就见李嗣冲手中碎成两半的玉钱颤动起来。
一股股灵蕴被抽调起来,迅速填充入其中。
只见那两半玉钱自断口出合而为一,变成一个玉莹莹的整体。
上头的吉语清晰可见:“受禄于天,保佑命之。”
何肆只看那小红丸跳脚不已,感觉到它的被截胡的气氛,又是舍不得鸡肋,便将尸首分离的陵光抟成一丸,结果自然只有一般四品宗师的血食品秩了。
李嗣冲只觉手中之物沉甸起来,惊异问道:“你这神仙钱是从哪里得来的?还能储存灵气?”
何肆用最简单方式解释道:“是摩柯洞搜罗猎奇之物,孝敬李且来给的,他用不上,就给我了。”
李嗣冲啧啧道:“你这是抱上大腿了?”
“算是吧。”
何肆点头,也不谦虚,
李嗣冲不是那种希望朋友好,却见不得朋友比自己好的“正常人”。
自然替何肆高兴,又问道:“你这次回来多久?”
何肆回答,“待过年吧。”
李嗣冲点点头,“那你可得把孩子的压岁钱准备好啊。”
第二次说到孩子。
初为人父的李嗣冲这才想起小李颐还在那如意焰花上师手中呢。
便带着何肆,急匆匆往方凤山上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