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暗暗打量旁边的驻军将领,这位虎贲郎将脸色凝重。
王县令心想,就他手底下那三千乌合之众,披甲的都只有五百,拿什么守城。
更重要的是,城中大户豪强,有几个会真愿意死守。
现在叶县城头上,
一群人心思各异,他身为县令,但手下只有一群乡壮。中郎将张靖,是刺史张殷的侄子,流贼出身,早年随张殷一起跟卢明月造反的。
手下名义上有三千兵,可只有五百披甲,其余都是新招募之兵。既无训练,也缺铠甲弓弩。
剩下的就是本县豪强大户们,这些地头蛇,才是最不可靠的。王县令上任百天,除了吃上了饱饭,对叶县掌握不了,县吏都是各家的人,完全被架空了。
不管是想征税、还是派役,都是那些各家出身的县吏们说了算。
同样是吏出身的王县令,也只能无可奈何。
现在,
大敌当前,
真正能决策的,还是那些豪强们。
去年王世充攻总管张善相,他们抛弃张善相,迎附王世辩。而如今唐军又来,谁知他们又会依附谁。
郭孝恪喊了一阵,也没有个人来答话,便干脆让人往城中射入上百封提前准备好的劝降箭书。
只要开城投降,城中官吏,官职不变,城中大姓、百姓,也不会受骚扰。
就连守军将士,也会优待。
张靖派兵收缴箭书,
但仍有许多人把箭书藏起来,互相传阅。
夜晚。
叶县城下,郭孝恪前锋五千人,在城外立营。
张靖站在城头就能看到唐军很嚣张,就隔着几里地立营,没有挖壕沟也没树木栅,更没修箭塔,只是一片帐篷,外围立了些柜马。
看着这模样,张靖倒是万分熟悉,
这不就是以前义军们最常见的安营。
“这郭孝恪也未免太嚣张了吧,居然离城这么近,还不设半点防御”张靖的儿子年轻气盛,忍不住道:“他定是见我们今日不敢应语,这才如此嚣张,
父亲,不如我们出城夜袭唐营,一举歼灭他。”
张靖看着黑夜里的唐营,能隐约听到营中传来的嘈杂声音,似乎在吃酒喝肉。
张靖以前跟叔父张殷是随卢明月造反的,但后来被王世充击败俘虏,就转投了王世充的江淮军。
王世充带兵严谨,军纪严明,他的兵很精锐,张殷张靖跟着打了几年仗,也早不是当年流贼,不论是行军还是安营,又或是布阵、交战,都有丰富经验。
眼前城外郭孝恪这几千人,确实有些太轻敌了。
这样没有坚固营栅防御的敌营,是最容易被击破的。
“有可能郭孝恪是故意诱我出城,好伏击我。”张靖道。
“父亲,机会难得,现在要是不打,那等唐军大部队到来,我们更无机会,而城中这些豪强大户,甚至那个草包县令,都有可能开城投降。”
张靖犹豫,
他手中三千兵,能打的只有五百旧部。
“父亲,搏一把。”
张靖听着风中那嚣张的声音,忍不住咬牙,“好,那就试一试。”
他命令士卒先休息,等子夜时分,三千兵马饱餐一顿,然后悄摸杀出城,人衔枚马裹蹄,
只要能够出其不意,趁其不备,突入营中,
那么唐军来不及披甲,甚至来不及集结,散兵游勇就无法对抗郑军。
那就会是一场屠杀。
父子身披铠甲,骑着战马,身边是一百骑兵,然后是四百披甲步兵,后面是两千五新兵,没有甲,部份有盔,装备着盾牌横刀,或是长矛,弓弩兵也不多。
越来越靠近唐营,
张靖隐隐觉得不安,这唐营怎么没有半点反应,一直是静悄悄的。
他儿子张猛却是猛的挥槊,“杀进去,”
他们轻松的就挑开了长矛扎成的拒马,突进了营地。
一顶顶帐篷就在眼前。
张靖看着毫无反应的唐营,脸色大变,“这是空营,有埋伏,快撤!”
突然,四面传来号角声,
漆黑黑的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杀过来。
“撤,撤回城中。”张靖大惊,猎人已经沦为了猎物。
郭孝恪率骑兵冲杀在最前,足有五百骑。
这次李逸北上,总共有四千骑,既有关中带来的,也有从山南各府州抽调的,四路总管,各分得五百骑。
五百骑猛的冲杀过来,
张靖后阵的亲兵,慌乱万分,被一冲就散。
张靖不敢回头,呼喝本部五百步骑老兵不顾一切的往叶县冲。
好不容易冲到城下,身边只剩下不到三百步骑。
“快开城门!”
叶县城门紧闭,半天也没反应,张靖怒喝。
城门楼上,
守兵举着火把,映照出王县令的身形,他身边还站着一众叶县官吏、豪强们。
“张中郎将,叶县父老百姓,已决意归附大唐矣。本县劝张中郎将,也率部归降吧。”
张靖没想到,出城袭唐营,结果中了埋伏不说,现在连叶县城都回不去了。
“走,去伊州。”张靖没再多废话,叫上儿子,带着身边的几百残兵就往北逃。
身后唐骑追至,
很快步兵就都被落下了,渐渐的,身边骑兵也散去许多,最后只余十来骑跟随父子二人继续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