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狠狠剜她一眼,复又转身走到卖花郎跟前,将竹篮里的桃花尽数买下。
杨炯仔仔细细将花枝捆扎成束,递到她手中时,指尖还沾着几瓣零落的花屑,倒像是把这晨光里的春色都拢在了一处。
青黛怀抱着娇艳桃花,深深一嗅,眸中笑意更盛。她亲昵地勾住杨炯臂弯,软语呢喃道:“说起王修姐姐,倒真是个妙人。
自杨渝姐姐登陆倭国,江宁港往倭国的航线上,立时出现十二艘运粮船。
且杨渝姐姐于宫津湾登陆不过十个时辰,舞鹤湾便已落入王修姐姐掌控之中。那些运粮船皆停泊于舞鹤湾,不出一日,两处港湾便已贯通。这般手段,当真是雷厉风行,叫人不得不叹服。”
杨炯微微颔首,神色平静道:“她七岁便离乡背井,心中唯念复仇一事,多年筹谋,能有这般布局,也算情理之中。”
青黛挑眉,眼中满是好奇:“夫君难道不好奇她的身世来历?”
“有何好奇?” 杨炯目光坚定,语气郑重,“她待我一片真心,对杨家亦是尽心尽力,这些便已足够,旁的又何须深究?”
青黛闻言,心下了然,便不再多问,忽地拽着杨炯往人群中挤去,压低声音,用那御姐般的慵懒腔调道:“前头有家汤饼摊子,是用温泉水揉面,那老汉做了几十年的手艺,味道最是地道,夫君且去尝尝?”
话犹未了,忽有几个顽童追逐打闹着奔来。
杨炯本能地长臂一揽,将青黛护在怀中。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她胸前,只见那娃娃脸 “腾” 地红透,恰似三月初绽的桃花。
娇声嗔怪:“你欺负人!”
“我打得过你吗?” 杨炯嘴上辩驳,掌心却似有了自己的主意,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
青黛身子一软,倚在他怀中,声音糯得能滴出水来:“使不得……这大庭广众的。”
杨炯眼底闪过狡黠,压低声音调笑道:“既如此,那回府慢慢收拾你?”
“嗯……” 青黛垂眸应了声,整个人软得像团云絮。
谁料杨炯忽地松手,神色一正:“既说这汤饼绝妙,倒要细细尝尝!”
言罢径自在露天摊前落座,高声要了两碗汤饼。
青黛怔在当场,又羞又恼,狠狠跺了下绣鞋,气鼓鼓地在对面坐下,杏眼圆睁直瞪着他。
待陶碗端来,她一把夺过那比脸还大的碗,故意将汤饼吸得 “哧溜” 作响,溅起的汤汁沾在唇边也浑然不觉。
“小心烫着。” 杨炯忍俊不禁。
青黛只冷哼一声,偏过头去,那发间晃动的银钗却似在替她诉说心绪,叮叮当当乱响个不停。
杨炯笑着接过掌柜递来的碗,看着眼前这娇嗔模样,倒觉得这汤饼未入口,便已甜了三分。
三月末的长安城,水汽氤氲如笼轻纱,晨雾方散便暑气蒸腾。
杨炯松了松交领,忽见道旁柳枝沉沉低垂,檐角风铃皆凝然不动,暗自思忖:“瞧这闷雷不响的天,怕真是要热起来了。”
正说着,青黛捧着陶碗的指尖忽地轻颤,几点面汤溅在石青裙裾上,接话:“闷得人透不过气!”
话犹未了,西北天际骤然滚过闷雷,乌云如泼墨般翻涌着漫向皇城。
杨炯忽觉后颈寒毛尽竖,抬眼便见青黛发髻流苏根根炸起,再看汤饼摊的旗杆,木杆顶端缠着的黄铜装饰,在天光下泛着刺目的冷芒。
当下,一股寒意直冲天灵,他脱口大喊:“艹!强电场!快走!”
说罢,一把拽起青黛便要奔逃。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一道夺目白光擦着耳畔掠过。
剧烈的爆裂声震得他五脏六腑发颤,刚才还安坐的柏木桌瞬间四分五裂,焦黑的木屑四散纷飞,如箭般钉入四周店铺门廊。
汤饼摊顿时人仰马翻,哭喊声混着瓷碗碎裂声此起彼伏。
“快蹲下!莫碰铁器……” 杨炯大声嘶喊,话音却被第二声炸雷碾得粉碎。
三丈外枣木旗杆顶端幽蓝电光乍现,他瞳孔骤缩:“艹!尖端放电!还来?!”
话未及出口,青黛已旋身甩出素手,腰间软带如灵蛇般缠住杨炯腰身,猛地往后一拽。
两人跌跌撞撞滚入街边店铺雨檐下,恰在此时,碗口粗的紫电轰然劈中旗杆。
只听得 “咔嚓” 一声巨响,木屑如箭雨纷飞,燃烧的麻绳裹挟着火星坠向四围摊铺,霎时间哭喊声响彻长街。
“可伤着了?” 青黛扳过他面庞,指尖拂去鼻间血渍,杏眼满是惶急。
杨炯望着自己根根倒竖的发梢,苦笑道:“倒成了活脱脱的雷公现世。”
话音未落,头皮忽如万蚁噬咬,他心中大惊,此乃电荷积聚之兆!
当下疾扯玉带,将镶金革带甩入水沟,同时大喊:“快卸了金属饰物!”
青黛早褪下银镯掷入染缸,两人蜷在青石阶下,头顶湿布幔噼啪作响。
整条西园大街乱作沸鼎,绸缎庄掌柜抱着鎏金算盘往地窖狂奔,大食商人的银壶在石板上撞出刺耳声响;卖胡饼老汉突地惨叫,手中铁铲腾起半尺高的电火花,刹那间焦黑倒地。
“去石桥洞!” 杨炯拽着青黛贴墙疾行,脑中闪过现代防雷记忆:三月惊雷、潮湿地面、满街金器...... 这究竟是命数使然,还是那天婚契作祟?
第四道雷追着二人劈向瓦檐,琉璃脊兽炸作齑粉。
青黛猛地将杨炯扑倒在染缸后,碎瓦在她后背划出数道血痕。她忍痛扯过湿布裹住两人,靛蓝汁液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水中导电……” 杨炯惊呼未毕,已被青黛以唇封喉。
青黛发间句芒桃木簪似乎泛着青芒,惊雷在咫尺炸响,却诡异地偏斜至三尺开外。
青黛面色冷肃,拽着他滚入地窖,火折子点亮油灯。
昏黄光晕里,望着彼此炸如刺猬的头发,二人相视而笑,笑声里混着劫后余生的震颤。
半晌,待雷声渐歇,二人这才步出地窖。
但见汤饼摊焦黑如炭,老妪哆嗦着从水沟捞捡铜钱;绸缎庄蜀锦泡在雨水中,伙计抱着半截鎏金招牌号啕;众人围着劈碎的旗杆指指点点,旗面字迹已化作青烟。
卖花郎捡着残枝喃喃:“三月响惊雷,老汉活六十岁头回见。”
青黛攥紧他衣袖,压低声音:“整整五道雷……”
杨炯点头,面色阴沉如铁,默不作声望向皇宫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