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8年的某日,某地,一座久未被人造访过的庄园里,难得地迎来了客人。
一辆车停在庄园主人所在的院落门前。垂垂老矣的林时易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踏进了院落。
他已过耄耋之年,苍颜白发,但行动间的老态却并不十分明显。
他的步伐虽缓慢,但却不失稳健。看起来,身边年轻人的搀扶似乎没有十足的必要。
在开满鲜花的宽阔屋檐下,林时易见到了早已退休多年的地协第一任会长,柯林·弗兰。
同样垂垂老矣的弗兰,这时正悠闲地坐在小桌边,半阖着眼,头顶的白发在微风中轻舞着。
看到来人,他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皮都不想多抬一下。
唯一的动作是懒洋洋地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把椅子。
林时易也未发一言,默默地坐在了小桌的另一侧。打招呼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或许有些多余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风景,谁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还是林时易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倒是清闲啊。”
“那是在你来之前。”弗兰字里行间透露着不高兴,“我都躲到这里来了,还能被你找到,还有什么好清闲的。”
林时易却没有心情配合他的玩笑。
“如果地协死了,你也能这样悠然自得地晒太阳吗?”
弗兰终于坐直了一点,摇了摇头:“它总不会比我先死吧?”
“是啊,你也和我一样,日薄西山了。”林时易极轻地叹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方,一直望到了天边。
“谁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弗兰,曾经的五个人,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了。你总得做点什么。当初的梦想,也不是你一个人的。”
“当初?”弗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当一个人老是说起‘当初’的时候,那只能证明他是真的看不到以后了。”
言至此处,弗兰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说当初,那我只能说很遗憾,活着的人是我。你很清楚,我所有的能力,从来都不在你们之上。”
“不。”林时易摇了摇头,“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弗兰微笑着,继续说道:“就是这样的。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林。”
“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很多年,我们经历了太多事了。你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呢?”
两个老人慢慢追忆起了曾经。
弗兰语调平缓,徐徐地诉说着:“莱克斯和芙蕾德丽奇一直都致力于将科学的种子洒满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没有被任何东西打倒过,从来没有。这样的人,有时候真叫人羡慕。你和陈文颂,则是在一个方向上永不停歇地前进,誓要走在人类文明的最前方。”
“而我,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罢了。我的每一次踌躇不前,在你们看来都非常可笑吧?”
林时易轻轻地摇头,微笑着否定了这个说法。
“正因为如此,你才比我们都适合成为一个领导者啊。我们都只着眼于自己的路上,只有你能看到整个世界。”
弗兰也笑了。两张苍老的容颜,在笑意的渲染下像夕阳的余晖一般,无限好景。
“地协不会死的。”弗兰平缓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林时易敛起笑容,朝他看了过来。
弗兰继续笑着,回望过去,顺带扫了一眼林时易身后站着的年轻人。
收回目光,他说道:“告诉后辈,勇敢地去做吧,去战斗吧。”
这句话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地协,不会死的。”
林时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欣慰地舒展开了脸上的皱纹。
没有寒暄,林时易起身,招呼了一下身后的年轻人,就此告辞。
“启帆,咱们走吧。”
陈启帆答应一声,重新搀扶起林时易,二人离开了这座庄园。弗兰又半阖上了眼,对客人没有任何的挽留和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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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陈启帆在进门处看见了等候在此的母亲。
“帆帆……”南北的眉眼间似有一些忧虑,“你以后不要去乱跑了吧。林家和陈家的关系,早就没有那么好了。”
“可是,林老他……”陈启帆下意识地认为不是这样,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也有很多决定不了的事。”南北神情中也难掩遗憾,“林家,不要再去了。”
“好。我明白的,妈妈。”陈启帆应了下来。
这件事,很难说是谁的错。但是两家人就是那么决裂了。
导致决裂的原因,和今天林时易去找弗兰谈论的,本质上其实是一件事。
归根结底,是因为地协太强了,也太弱了。没错,强大的同时也弱小,这就是现在的地协。
正如林时易所想的那样,地协已经站在了人类文明的最前端。但强大,必会招致忌惮。
一开始,人们追随地协。再后来,就产生了质疑,继而是恐惧。
很多国家都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地协的科技被别人掌握了,我是不是就处于下风了?
为保公平,地协不会将任何科技单独分享给一个国家。但没有人完全相信这一点。
而且这样一来,加入地协的科学家不能将科研成果带回国,这就相当于人才外流了。
对于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任由其强大下去,可不就会产生恐惧了吗?
出于这样的心理,近些年来诸多势力对地协作出的限制层出不穷。
地协弱小的地方就在于此。一个学术的组织,在这世界上那么多庞然大物面前,自保的能力微乎其微。
几年前,在西方诸国的明面制约和暗中打压之下,地协的多个项目受挫。当时的领导团体中,有林家的人提出了转移矛盾,舍车保帅的应对方式。
让颂雅集团挡在前面,吸引大部分的火力。
本来已在弥留之际的陈文颂,在那几天回光返照一般,爬起来处理了大部分的麻烦。他以强硬的手段排除了一切反对的声音,接下了那些对地协的攻击。
代价是颂雅集团的资产剩余不足三成,几乎分崩离析。陈家也元气大伤。
做完这一切的两天后,陈文颂便溘然长逝。
然而危机没有被彻底解除。到了今天,地协依然时刻面临着崩塌的风险。
这不止是当年的事留下的影响,更有居心叵测之人在推波助澜。
陈启帆不知道那是一群什么人,但他明白黑暗中一定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一切。
只是,不管他问多少次,对谁问,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你想多了、你还是个孩子……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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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地协竟真的平静了下来。陈启帆想到,这应该是退隐的柯林·弗兰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