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办理工商登记证的前夜,父亲在灯光下对着纸上的几个名字犹豫不决,问他:“小四儿,你觉得叫腾飞食品厂好听还是光明食品厂好听?要不叫红旗?”
陈进峰在外奔波一天,正在舒舒服服地泡脚,闻言不在意地说:“红旗是车,再说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厂子起名叫红旗的?腾飞或者光明吧,哪个都行。”
二选一父亲依然举棋不定,最后甚至使出了抓阄大法。陈进峰记得他当时抓的是腾飞,最后工商登记证上的名字却是光明,他问父亲为什么又改了,父亲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工商局外面有摆摊算卦的,我花五块钱算了一卦,人家告诉我从五行上来说光明比腾飞好,我就选了光明。”
那是陈进峰第一次意识到光明厂对于父亲的重要性,重要到坚定的唯物主义共产党员陈汝辉同志不惜违背一次自己的信仰,选择偏听偏信封建迷信。
光明的品牌商标也是父亲亲手设计的,老气横秋的椭圆红圈配金色楷体字,他老人家偏偏非常自得,连连称赞说许多年没写出过这么好看的毛笔字了,哪天他要是死了,叫陈进峰不用给他烧纸,烧几个印有光明牌的包装袋就行,他就是死了看见也高兴。
后来陈进峰依言,每逢上坟必在坟前烧几个光明的包装袋。父亲九泉之下是否真的高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感到愧疚。
怎么能不愧疚呢?父亲走了,他留下的光明牌也跟着销声匿迹。好不容易有了失而复得的机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稍纵即逝。
明明寒衣节的时候他刚刚跟父亲承诺过,下次来给他带光明牌的新包装袋。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们点儿背。”回过神来的陈进峰说道。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语气中的怅然仍旧在贺兰的心上重重刺了一下。
“怎么就没办法了?”贺兰大声说道,“大不了咱们从买家那里把光明牌买回来不就得了。”
一个因雪藏而消失的品牌,空有其名,贺兰觉得买下来应该不难。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去做了。
先前汝辉为收购海鑫做了三个多月的努力,一夕之间全部成为了别人的嫁衣裳。从江仕春那里传出消息到海鑫正式被其他企业收购,中间只隔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确定海鑫被收购后,贺兰第一时间尝试联系收购方负责人,得到的是一张非常严格正式的名片。
寄春集团华北事业部海鑫食品厂,厂长周耀贤。
看到名片的瞬间贺兰和谢益清同时一愣。贺兰诧异的是周耀贤的食品厂关门大吉她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他居然这么快就走马上任去海鑫当了厂长。
而谢益清差异的则是收购企业的名字,寄春集团。
“集团里有你的熟人?”贺兰满怀希望问道。
谢益清摇摇头,趸眉说道:“清代诗人曹家达曾做过一首诗,其中比较脍炙人口的两句是‘何人传语寄春君,花气上天浮白云’。”
“寄春君,是梅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