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石壁仍如初般森冷,唯几处洞口敞开如兽喉,黑暗深处隐隐传来喘息声,不知是山体回音,还是其中真有巨兽蛰伏。
无人敢妄动,众人仿佛被那场“显现”钉死在原地。前路迷乱如阵,身后归途已断,连空气都凝滞成冷铁。
直到青菀出声,才如冰面轻裂。
“爷爷,他们刚才……是怎么消失的?”她迟疑地看向叶灵筠,语气中藏着一丝未及掩去的困惑。
火光未灭,廊下仍回荡着衣袂翻飞的余声,而那三道身影,却仿佛从未存在。
岳阑珊冷哼一声,手中长刀尚未入鞘,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不过是光影交错的幻象,没什么大不了。”
“可锦儿她……”皇甫流云皱眉,指尖抚过手中镔铁棍,“那会她是把整袋武器从上面扔下来的,这可不像是幻象。”
气氛微凝,众人对视,一时无言。
“那三个或许是幻象,但金锦儿和那傀卫……怕是真的。”岳清澄自袖中取出碎羽斩,神色冷静,“你们看,那是南星的弓,旁边那柄刀,是谢忘川的。还有这把剑——”
陆青峯已上前拾起自己的佩剑,抬眸望向穹顶之上的通道,空空如也,杳无人踪。
“爷爷……”他轻声开口,仿佛生怕惊扰沉眠之地,“那幽煌刚才说的……‘玄石’……是什么?”
他原想压下声调,可话语一出口,仍带着细微颤意,像从深水中浮出的气泡,裹着未及掩饰的惶惑与惊惧。
叶灵筠指尖尚余温热,掌中那枚心形棕黄之石透着微光。他踌躇着环顾四周,不知此刻当讲不当讲,唯恐再引异兽窥动。
“药老但说无妨,”辛岚玉淡声,“幽煌既提此物,说不定还有后招。如今他已逃,此地亦许能寻到更多痕迹。”
众人收回目光,凝望着辛岚玉,原来阁主也不知道四老过往的往事。
叶灵筠垂眸,掌中那颗心形玄石微微发热,仿佛正有细息流转。他不语,指腹缓缓摩挲着那粗糙的石面,似在回忆,又似在权衡。
光在他眸底晃动,像是从某段深藏心底的旧事中撩起了余烬。他望着前方黑暗的洞口,沉默良久,方低声开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声音低缓,如夜雪悄落,听来平静,胸中却起了波澜。
“六十余年前,那时……我才刚刚入医盟。”
——
嘉靖二十五年,冬。
雪初覆岭,寒山无声。月池外的柏林间,叶灵筠一袭青衣立于玉阶下,足边薄霜未融。
他仰望着阶尽头那座黛瓦玉栏的千草殿,身形瑟瑟,指腹贴着衣中藏着的那张诊策,冰意自掌心沁入,却在胸口微热中消散。
今晨三试已毕,殿前只余他一人。
他未曾料到,竟能在这百人诊试中脱颖而出,连他自己都觉恍惚。
那几年药铺打杂的经验,竟压过山下来的士子、世家之徒——不知是他太侥幸,还是那题太过冷僻。
他立在阶下良久,不敢上前,一来敬惧殿中威仪,二来心头……忽生一缕难言的迟疑。
千草殿内传来一声轻咳,沉稳如山中晚钟。他提脚登阶,步履缓而坚定。
殿内灯火温和,香烟绕梁。殿首端坐一人,白发如霜,却神色温和,眼底藏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淡然威仪。
正是医盟现任盟主李霄山,亦是山外传言中的“圣手医沉疴”——当世医宗。
叶灵筠伏地叩首,心中波澜未息。李霄山未语,拈指间便从案几一角,缓缓推出一物。
那石状若草叶,四瓣紧簇如心脉相连,温润不似凡玉。一瓣棕黄如土脉,一瓣橙红若火华,一瓣青碧似风息,一瓣幽蓝凝水意,光晕不显,却仿佛能引动殿中灵气一瞬悄然错动。
“昔年你师叔祖外出游历归来,赠我留存。”李霄山的声音如寒泉石落,清澈而不露情意,“今朝三策,你断六法不失寸缝。冷静、周详、不欺不避。此物,今日归你。”
叶灵筠缓缓伸手,指腹触及石面,霎时一股细温如脉,缓缓浸入掌心。
他心头微震,却仍俯身一揖,低声道:“弟子……多谢盟主。”
李霄山凝视片刻,忽又道:“你可愿随李闻言修业三年,习盟中本经药藏?”
话音落下,殿中香烟微滞,殿中众人神情诧异,连站在侧后的老侍也怔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