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的疲兵之计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套在北凉关守军的脖颈上,让他们日夜不宁,身心俱疲。然而,真正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并非城外那隆隆的战鼓和时不时的骚扰,而是来自生命最基本需求的剥夺——水。
就在李存孝发动佯攻的第二天,纪灵派遣的那支百人精锐小队,便已成功找到了凉溪引入关内的暗渠源头。他们行动迅速而隐秘,在夜色的掩护下,用带来的工具和大量土石,将那处关键的取水口彻底堵死、并强行改变了溪流的一段走向。冰冷的溪水,不再流入北凉关那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起初的一两天,关内的守军并未立刻感受到异样。城内原有的储水,以及冬日里收集的一些积雪融水,还能勉强维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李存孝不间断的骚扰和战鼓惊吓下,士兵们体力消耗巨大,对水的需求也急剧增加,那点可怜的存水很快便见了底。
到了第四天,断水的恶果开始残酷地显现出来。
往日里清冽甘甜、源源不断供应着全关人畜饮水的几口主要水井,如今只剩下干裂发白的井壁,如同几张绝望张开的大口。士兵们放下吊桶,只能捞上一些浑浊不堪的、散发着腥臭味的井底淤泥,而这些淤泥,在干燥的寒风下,也很快变得硬如顽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干燥感,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焦渴。
城内各处,景象凄惨。大量士兵无力地瘫坐在干涸的井边,或聚集在阴凉的营房墙角下,躲避着虽然不炽烈却依旧能带走水分的冬日阳光。
他们的嘴唇干裂起皮,一道道血口子触目惊心;脸上布满了尘土和汗渍干涸后留下的白色痕迹,如同戴上了一张张绝望的面具;眼神呆滞无光,充满了对水的极度渴望和对未来的茫然。
有人近乎疯狂地用粗糙的手指徒劳地刮擦着光滑的井壁,希望能从那冰冷的石头上挤出一丝湿润,哪怕只是一滴水珠,但结果只有指尖的疼痛和更深的绝望。有人紧紧抱着早已空瘪的水囊,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野兽般的呻吟,嗓子眼仿佛在冒烟,舌头肿胀得几乎塞满了整个口腔。
还有些身体本就虚弱,或者在前几日的战斗和骚扰中消耗过度的士兵,因为极度的干渴,开始出现眩晕、眼花,甚至直接栽倒在地,昏厥过去,引来周围人一阵麻木的注视——因为他们自己,也离那个状态不远了。
不是没有人想过自救。一些士兵曾尝试在夜里用布巾收集稀薄的露水,但在这干燥的寒冬,收效甚微,那点湿气甚至不够润湿干裂的嘴唇。还有人试图在营地空地上掘地挖井,希望能找到新的水源,但北凉关本就地势较高,地下水位深,他们用简陋的工具挖了半天,除了挖出冰冷的冻土和石块,什么也没有得到。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冲垮。
绝望,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干渴的催化下,在士兵们之间疯狂地蔓延。他们不再关心城外的敌人,不再关心将军的命令,甚至不再关心生死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水!给我水!
这源自生命最深处的痛苦和渴望,正无情地摧毁着他们的意志,瓦解着他们的军心。
断水之计,这看似不流血的手段,却比最锋利的刀剑更加残酷,更加致命。
北凉关的崩溃,似乎已近在眼前。
断水进入第五天,北凉关内已然是人间炼狱。
中央校场的一角,靠近一处早已干涸的水槽,聚集了上百名无所事事的定远军士兵。他们大多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躲避着正午那并不温暖、却足以加速水分蒸发的阳光。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息。
士兵们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有些甚至渗出了血丝。他们的眼神呆滞,面容憔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声。曾经孔武有力的身躯,如今因为缺水而变得虚弱无力。
最初,只是几个人在低声地抱怨、诅咒。
“渴……渴死了……什么时候才……才下雨啊……”